他穿的有些多，其实冬日还没到。不过十月底的伦敦，确实凉飕飕的。

“小灵，你看上去脸色好差。”陆允桂完全没想到女儿会是这番模样，她好像瘦了很多，而且极其憔悴。

陆灵愣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走过去抱住了父亲。

“压力很大？”

“……”

“小灵，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父亲的拥抱让人安心，但他这句话激怒了她。

“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知道如果我失败意味着什么吗？你知道莫耶斯和罗杰斯这两个人好不容易熬到有豪门球队要他们，但失败之后难进豪门吗？你知道索尔斯克亚因为在卡迪夫城的失败又回到了挪威的联赛吗？他还是曼联名宿。你知道舍伍德、霍洛维、波耶特这些人失败后没有英超球队要他们吗？这些人起码还是男性，踢过职业足球。如果我这一次失败了，可能十年二十年都不会有英超球队要我。没什么大不了的？”陆灵情绪很激动，讽刺地笑着，“你希望我跟你一样，心怀梦想但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

也许是冷风，也许是女儿的话，陆允桂打了个寒颤，他张了张嘴，不是想要辩解，而是想安慰她，但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陆灵看了父亲几秒，钻到了车里，她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很多。

****

训练场上的训练气氛很低迷。就连几个年轻球员话也不多。內德姆看上去心不在焉。

陆灵站在场边，她得跟队长谈谈。

跟切尔西的那场比赛，QPR先进球，领先了整个上半场。她一度以为能从孔蒂手上偷走三分，但是下半场一开始切尔西就扳平了。之后的死守和反击效果都不算太好。切尔西在补时进的那个球，她隐隐是有预感的。他们当时已经被围攻了七八分钟，久攻之下，双方都容易疲惫。而他们是先倒下的那一个。

內德姆。那个球是他的解围失误导致。打水晶宫那场的丢球，他同样有责任。

他能力虽然有限，但是并不至于老是犯这种低级错误。对于一个中卫来说，允许犯错的空间不会很大。陆灵知道他这两场状态不好。对她没信心？也许吧。

无论怎样，她要告诉他，他需要好好调整，以及，他下一场得坐板凳。

“队长——”陆灵在场边叫道。

內德姆望了过去，“怎么了，教练？”

“我们需要谈谈。”她说道。內德姆是球队的队长，她不想当着所有人的面指责他。

“教练，有什么就在这说吧。”內德姆钉在原地，懒得动弹，随意地喊道。

“不，私下谈。”陆灵语气果决。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等待着他。

派崔克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到他们的对话。他正在跟巴尔加斯和子翔练习小组传递，还有转身射门。

內德姆撇了下嘴，看了一眼罗伯特，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最近两场比赛，我不认为你的表现让人满意。你的注意力出现了很大问题……”陆灵的声音并不大。

“真的吗？克里斯汀？你他妈觉得输球是我的错？”內德姆的音量很高，完全不介意别的球员听到他们的谈话。他没有找她麻烦，她倒是来找他麻烦了。他怒视着比他小了快三岁的年轻教练。

“我没说输球是你的错，但那个丢球你难辞其咎。而且不止那个球……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陆灵抬头直视着內德姆，“这两场比赛你比平时状态差多了，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他妈脑子里在想什么？你他妈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尊重她。事实上，过去的相处并不是没有好的回忆。他说完马上觉得有点不妥，但又不知如何扭转过来。他不是很愿意道歉。

“既然你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下一场不要上了。还有，我当然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陆灵说完往预备队的训练场地走去。

“Oh fuck，你他妈的说真的？你不用我，下一场你自己上去踢吗？”內德姆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居然还有点儿抱歉说了那种话。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內德姆的大吼引来了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陆灵没有回头。

QPR的队长一脚踢向场边的足球，几个球一起滚的四零八落。他的气愤展露无遗，但是年轻的代理主帅始终没有再看他。

內德姆甩手离开了训练场。

老汤姆看着队长的背影，问曾经的小助手，现在的代理主帅，“你真的准备这么干？”

陆灵点了点头。

她终于还是把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她没有选择了。

弃用队长，几乎没有危机中的主教练会这么做。

更衣室会彻底乱掉吗？她不在乎。

她只知道她不能用一个在场上根本不听自己话的球员。

下一场她所需要使用的战术，要求绝对绝对的执行力，不能出任何差错。

****

周五哈灵顿的媒体室里，女王公园巡游者正在召开赛前发布会。

与记者们想象中的区别很大。克里斯汀看上去并不沮丧，也不茫然。所有人，包括很熟悉她的新闻官乔什-威廉姆斯都很惊讶。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教练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强大的气场？像是突如其来，可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太阳报》的记者率先问道：“克里斯汀，听说你在训练时跟队长內德姆大吵了一架……”

“你听谁说的？”陆灵轻笑着反问。

“有报道……”

“你可以选择相信或者不相信，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她说完看向别处不再理会那个记者。

克萝伊坐在最后一排，她觉得很奇怪。克里斯汀-陆明明马上就有可能走人，怎么如此硬气？

她看着长桌后面的女人，微微叹了口气。

克里斯汀很漂亮，如果她不是足球教练，克萝伊打赌，这个发布会室一半以上的男人会想约她出去。克里斯汀也很自信，球队成绩如此糟糕，下场面对强敌，她丝毫不愿放下身段。克里斯汀又有些傲慢以及不顾后果……

克萝伊很快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她收起思绪，她有问题问她。

“克里斯汀，我想请问，內德姆-奥诺哈是不是受伤了？”克萝伊的声音很好听，很多同行回头。大家都认得她。不过还没有人成功约到过这位天空体育的记者。

陆灵望了过去。是她。她想道。陆灵先是冲她礼貌地微笑，然后耸了耸肩，“不，他的身体没问题。”她知道对方是在拐弯抹角问队长是否会上场，但她故意忽略了她的潜台词。

克萝伊连忙说道，“他之前两场比赛都犯了错误，导致你的球队丢球……”

“是的。他犯了错误。我想他自己会去思考这个问题。”重点从来不是他犯了错误，而是他不愿意去思考他犯的错误。当然，陆灵不会告诉记者们这些。她暂时不想在公众面前批评內德姆。

“那么……”

新闻官乔什打断了克萝伊，“最后一个问题。”

“克里斯汀，大家都在猜测你可能会在打完热刺这场之后离开QPR……”BBC的记者说道。

“托尼告诉你的？”

发布会现场的气氛随着QPR代理主帅的语气越来越紧张。

“不是，社交媒体上……”

“你是个专业的记者，你在发布会上跟我说社交媒体？不，我不认为那会是结束。”陆灵说着站了起来。

她真的像她表现的那么自信和从容吗？克萝伊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这位只比自己大一岁的同性，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了人群中，消失在了发布室。

不，并非如此。

那不叫自信，也不是从容，更像是无路可退时的疯狂。

反正她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克萝伊忽然无比期待后天QPR客场对阵热刺的比赛，她决定跟同事换一下，她要去QPR的比赛，而不是阿森纳那场。

她要亲眼见证克里斯汀-陆在白鹿巷球场最后的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