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早膳过后,身上才恢复了一些气力,江词闲散地洗漱了一番,但没有照铜镜。从她手腕上的肌肤,她大约也能猜到现在的状态,头发……约莫白发更多了一些,脸颊上的皱纹估计也更多了。
房内的铜镜被撤了出去,就是不想让她照镜子伤心,她心里清楚,便也没说什么。
出门之前,纪楚含给她找来了一个头罩,戴在头上,正好将她的面容都盖住了。她心头松了一口气,便顺着纪楚含的搀扶,走到薛府大门上了马车。
马车似乎是有意开得比寻常慢,大约也是在照顾她现在的身子,江词心头了然,但什么都没有过问,掀开窗帘打量着外头的风景。
不多时,马车缓缓停下,应是到了。纪楚含先行下了马车,江词便顺着他的搀扶缓缓地下去。抬眼,高悬的匾额昭示着这家身份的尊贵,沉重的大门镶嵌着鎏金的狮子扣,紧闭着,不知里头的状况如何。
遒劲有力的笔法写着三个大字——秦王府。
江词偏过头看了一眼纪楚含,他的神情从容而淡然,眼神似是鼓励性地看了她一眼,不知是何意味。
“走吧,进去看一看。”
近乡情更怯,江词倏地畏惧感油然而生,她确实很久没有回过王府,万一……万一里面是一片萧条落败呢,她该作何感想。秦王走后,王府就只剩下了一座华丽的空壳,徒有其表,内核却残损不堪。
听闻已经遣散了许多下人,这府中又会剩下多少人呢。
纪楚含挽着她的手臂,吩咐着侍卫前去叩门,江词的眼神便紧盯着那个沉重的大门,却见不多时,厚重的大门应声推开,走出来的正是熟悉的管家。
江词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管家一见纪楚含,急忙躬身行礼,却没有认出站在他身侧的江词。
不认得也好,那就不会记得她现在的鬼样子,江词这样安慰自己。纪楚含让管家不必多礼,然后便搀扶着江词,跨进了王府的门槛。
管家见太子如此惦记着身边的这位,只是看起来年纪似乎也不小了,怎么也想不出这号人物,一时心中生疑,只当着是位贵客,便也没敢怠慢了。
相比于从前,王府还是萧条了不少。
据管家所言,该遣散的下人全都遣散了,如今留下的都是承受过秦王恩典的,在府中每日打扫着房间等着王爷有朝一日会回来。
路过一处院子,却听见朗朗的读书声,江词忽而心头揪扯了一下,长垣,大半年没见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江词站在院子门口,有些想进去瞧瞧他,但是又唯恐被他瞧出什么来。纪楚含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便问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他?”
江词点点头,然后又无声地摇摇头,嘴角浮起一阵苦笑。却听得朗朗的读书声戛然而止,长垣瞥见了这边的动静,和私塾先生说了些什么,便放下书本,急匆匆地朝着这边小跑着过来。
江词拉扯着纪楚含的袖子,推攘着他,纪楚含却纹丝不动,她一时有些无奈,眼睁睁地看着长垣到了他们跟前。
“长垣参见太子殿下。”他躬身行了礼,看起来要稳重了一些,而且胖嘟嘟的肉脸在这半年里光速消退,个子也长高了不少,都快要赶上江词了。瘦下来以后,眉眼比过去更清晰了一些,看起来更为俊秀,将来也必定是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哥。
纪楚含让他不必多礼,顺口打探了几句他的学识,长垣只说读了四书,还未通读深刻,将来必定好好修习,私塾先生学识渊博,对他有诸多教诲。
江词看着他一点点长大,心头颇有欣慰,却见长垣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她,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这位是……?”
纪楚含漫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窥见她眼神中的慌张,才道:“她是你的长辈,不必多问。”
长垣点头,便不再多说什么。
江词扯了一把纪楚含的衣袖,纪楚含会意,便对长垣说道:“先生还在等着你,长垣,你先回去吧。”
长垣点头,却不甘心地又看了江词一眼。手腕上系着一个佛珠串,他从手上摘下来,递给纪楚含,神色谦恭地说道:“太子殿下,不知郡主在宫中现在如何,这是长垣前些时日去古法寺求来的佛串,找大师开过光,可保一世平安。郡主对长长垣多有照顾,长垣无以为报,还请她收下这个珠串,诸事顺遂、一切安好。”
江词的手情不自禁有些发抖,长垣见纪楚含接过了佛珠串,便松了一口气,转身前又深深地看了江词一眼,才依依不舍地朝着回了院内。
“他一定是看出来了。”江词幽幽地说道,接过那串佛珠串,檀木质地,明明轻盈却有着沉甸甸的分量。她手中把玩着佛珠串,神色莫名。
纪楚含没好气地说道:“年纪轻轻,他就说及冠之后娶你过门。依我看来,他到现在也没忘他说过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