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皇见皇的同时,三对夫妻也完成了相见欢。
燕绥很快就知道了容楚躺在他床上是在等谁——身后忽然安静了很多,气温以难以察觉的速度在下降,对面高柜上白玉瓶中今早刚摘的鲜花变得硬挺,仿佛镀上了一层晶莹通透的光泽,仔细一看却是细细地凝了一层冰,而帘子上垂下的水晶珠不再摆动,冷光流转如钻石。
空气变冷,却又弥漫开馥郁又高贵的香气,浓艳却不俗。
随即燕绥便听见身后文臻惊喜的抽气声。
他转身,便看见白衣银发的男子,点尘不惊地迈过门槛,他看上去依旧如当年一般高冷疏漠不爱人间,臂弯里却违和地拐着衣着华美容貌艳丽的女子,果然是老相好宫胤和景横波也到了。
景横波揽着宫胤,深红的裙裾飞扬,时时刻刻都是镁光灯下走红毯的姿态,款款进门来的时候,宫胤还不忘记顺手替她提了提宽大的裙摆,而景女王则一脸明星范地和文臻太史阑招手:“哈罗,哈罗,达令,你们都好吗!”
文臻正要扑上去,噗地一声笑出来,太史阑早已走到一边,双手抱臂,闻言呵呵一声,道:“怎么不好?我和蛋糕美貌如昔,只是你好像老了一点?”
“哪有。”文臻立即反驳,装模作样地上下打量,“大波天生丽质,哪那么容易老,也就是多了几根白发而已。”
她笑吟吟看景横波,景横波却并没有尖叫,嗤地一声笑:“又合伙DISS我!哪来的白发?我今早出门前照了一个时辰镜子,别说一根白毛,你找得出一点不完美我把王位给你!”
文臻鼓掌:“果然是当女王的人,十年不见,不仅长进,还霸气了!”
景横笑吟吟抬手捏她的脸,“当然,想当初你老公在我手下也没少吃亏呢!”
她一习惯性捏脸,文臻就习惯性去摸她的胸,旁边太史阑习惯性转头就走,三位夫君,宫胤一抬手,容楚一笑,燕绥衣袖已经向景横波拂了过去。
文臻&景横波:“男人走开!”
燕绥&宫胤:“……”
景横波和文臻的手都顿住,面对面相视一阵,忽然齐齐一笑,景横波张开双臂,文臻扑了上去。
扑上去的时候,还把想走到一边的太史阑一拽,竟生生拽得她一个踉跄,也一头扎进了三人组。
三个人拥抱在一起,头抵着头,久久不动。
这一抱,隔了十年时光,隔了无数风波迭荡,阴谋倾轧,尸山血海,险死还生。
命运的路途与选择稍有分歧,这一抱便会成永远的奢望。
终得再会,感谢上苍。
室内无声,三个女子固然默默无言,三个男人也没说话。
宫胤望着景横波微微颤抖的肩头,姿态笔直,眼神却温软心疼。
容楚凝视着太史阑的背影,唇角一抹微笑,想着这惯来抗拒和别人太近接触的女子,现在的姿态却是很放松呢。
真好。
只有燕绥皱着眉头——就知道文臻有了朋友就忘了男人!
虽然皱眉,他倒也没说什么,干脆转身,眼不见为净。
三个人头靠头抱在一起,半晌,文臻看见地砖之上,啪地落了一滴液体。
她就像没看见,语气轻快地道:“嘿,通报一下这十年战绩。我当了丞相,百官第一,得了一个强迫症老公,和两个不省心的儿子,你们呢!”
太史阑:“一儿一女一老公,以及和你们东堂打了七八年的仗。”
景横波:“我追来了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生了一个全天下最美的女儿!独占了这片大陆最广袤的领土,达成了咱们四人中的最高成就!”
太史阑:“我对你以上的描述不以为然。”
景横波:“有意见?有意见比一比啊!”
向来扮演煽风点火角色的文臻:“哎呀不要这样啦,十年不见见面就撕逼就闹哪样?要么大波你就谦虚一点……”
景横波:“我为什么要谦虚!介就是事实!男人婆你就是在嫉妒,嫉妒!”
太史阑:“嗯,我嫉妒你的白头发。”
……
容楚含笑对宫胤道:“看这重聚,真的很难想象,她们四人曾在一间陋屋里合住多年,且分离十年还念念不忘。”
宫胤:“君不闻损友焉?”
燕绥凉凉地道:“打是亲骂是爱。”
容楚双掌一合:“看来摄政王殿下于此深有体会?真令在下羡慕。在下就比较可怜了,从来没被太史打骂过呢,她只会对我说,夫君你辛苦了,夫君你且歇歇……”
燕绥面无表情地道:“还有,夫君你腰还行吗?”
宫胤转头看容楚的……下三路。
容楚面不改色:“行不行,殿下亲自试试不就好了?”
……
那边三个女人已经不斗嘴了。
竖起耳朵听三个男人斗嘴。
半晌,景横波哈哈哈笑出来,“蛋糕儿,讲真,我真的好同情你啊……”
文臻呵呵笑着正想喷回去,景横波忽然将她的脑袋一按,重重地道:“……也好想你……你们啊!”
文臻到嘴的话立即哽在了咽喉里,连想要也顺带DISS燕绥两句的太史阑也顿了顿。
三人都没有再说话,太史阑直起身,将两人一左一右揽了,一只袖子往景横波眼睛上一按,一只袖子掠过文臻的颊,淡淡地道:“等会记得赔我衣裳。”
景横波尖叫:“别弄花了我的眼影!”
文臻:“赔!送你一套制服!老帅了!”
太史阑嫌弃地收手,景横波的眼影一点没花,文臻脸上也干干净净看不出痕迹。
三人这才在圆桌边坐下来,没留老公们的位置,都是不省心的,让他们自己咬去。
景横波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道:“在你这逛两天,咱们就启程去尧国,尧国和大燕听说开战了,小珂抽不开身,咱们去看看热闹,要是大燕敢怎么的,咱们就把丫顺便灭了……”
文臻为可怜的大燕默哀。
大荒女王说得轻描淡写,可真要做起来,也一定不难。
“既然尧国有事,那我就不留你们多住了,游玩几日就赶紧出发……”文臻还没说完,就听见景横波用一种十分幸灾乐祸的语气道:“最重要的是,打人这种事,仇人越多才越热闹,小珂在你老公手上吃的亏也不小,当然要带着她一起吃饭睡觉打燕绥啦!”
文臻:“……”
……
嘴上说着大义灭亲的文丞相,真正安排起住宿来,也十分的公(护)平(短)正(心)义(机)。
偌大的摄政王府,还是和以前一样简单粗暴的七进院子,套娃似的。燕绥和文臻并不住在最里面的七号院,因为燕绥嫌麻烦,现今的东堂也没有刺客敢靠近摄政王府十里之地,所以两人住在二号院,之所以不用一号院,自然是因为那院子当年曾被某人住过。
这次文臻把女王夫妻安排在五号院,容楚夫妻安排在七号院。美其名曰五号院装潢华丽最符合女王气质,七号院最里面最幽静符合大帅的喜好。
并没有护卫,也不指望谁能拦住这几位,只期盼距离的遥远能够让这几人发一发懒病。
景横波听了,眼皮一抬,嗤笑一声。太史阑依旧面无表情,容楚微笑,春风明媚,流水生辉。
距离的远近永远不能阻隔一颗火热的心,不是吗?
当晚,摄政王殿下躺在床上等丞相大人临幸时,丞相大人却迟迟不归,让人传话说公署临时有要事今晚需要加班,请殿下先睡为敬。
殿下抱着被子一脸漠然地听完,呵呵两声。
当晚殿下破天荒地没有洗澡。
美其名曰有点伤风怕着凉。
四大护卫一脸戚戚地守在门外,当初没去过大荒的日语还扒着门板碎碎念。
“殿下为啥不洗澡?不洗澡殿下会睡不着……”
英文一巴掌把他扇在了门板上。
“傻缺!当然不能洗澡!”
“咋了?洗澡又犯什么忌讳了?”
“如果你洗澡洗到一半忽然有人掉到你澡桶里看光你还要大喊你非礼,你说你洗不洗!”
“这个啊,要看掉进来的人美不美。”
“如果虽然很美却是你老婆的闺中密友,且那位还有一位醋性和本事一样大的夫君,你洗不洗?”
“换我当然不敢洗,可是殿下怕什么?本事再大,还能大过殿下?”
“一个人大不大过殿下我不知道,两个人就难说了。我就提醒你,你忘记了当年月下的光头吗?”
“……”
燕绥在床上翻身。
没洗澡,睡不着。
这些年毒性渐解,睡眠比以往好了许多,只是没有文臻在身边,原以为要睡不着的,谁知道翻完七百三十八个身后,他竟然有点迷迷糊糊了。
室内氤氲着淡淡的香气,是文臻常用的令他安心的龙息香,却又隐隐掺杂着一点别的淡而清的气味,非常细微,可等他察觉到这一点异常的时候,他已经陷入了睡眠。
睡着的前一刻,他想,大意了。
老婆胳膊肘朝外拐。
他和文臻的房间,机关和禁制非常多,谁也别想轻易进来,所以谁也做不了手脚。
但是心又黑又偏的老婆可以啊!
……
然后一个时辰后,燕绥被活活冻醒。
睁开眼,差点以为自己梦游了。
眼前晶光琉璃彻,一片冰雪世界,宛如水晶宫。
他望着头顶冰龙一般的横梁三秒钟,默然起身,伸手在床下一拍,那里还有备用的一模一样的床和被褥。
没拍开,机关都冻坏了。
燕绥起身,不睡了,去和冰雪人妖叙叙旧。
不知为何有点腹胀,他去帘后解手,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就走。
已经迟了,一双纤纤素手撩起帘子,娇声媚语传入耳际:“殿下,女王陛下喊你嘘嘘。”
燕绥就当没听见,身后人影一闪,什么东西越过头顶,不是香风,也没有气味,但他立即知道那是什么,下意识一闪身,那东西哗啦啦越过帘子,撞翻屏风,穿过横梁,射出门口,冰光闪烁间隐约一个圆圆矮矮的一大团影子。
砰一声门扇被撞开,门外月光地里站着一个身影,此时燕绥已经看清了,飞出门外的果然是帘子后的恭桶,负手站在月光地里的是太史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