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急匆匆地上了几步阶梯, 他低着头, 撞进去一间房间, 结果一抬头，是蓝黑色的布置——走错了，他愣了下, 退了出来。他走进正确的更衣室，然后急匆匆地钻进洗手间。心里头还略庆幸幸亏他妈的没走进红黑的那间。

菲尔站在便池旁，事实上, 他尿不出来什么, 汗出得太多, 体内没积存什么水分。但他有些紧张, 也不知是兴奋还是焦虑, 于是强行让自己尿了一点。旁边又有人进来，是冈萨洛。

西班牙小子努了努嘴，似乎想说话, 似乎又不知道说什么。菲尔抖了抖, 提上裤子，然后一巴掌拍向冈萨洛的后背，“他妈小心尿。”

冈萨洛被这一掌激出了声，FUCK脱口而出，还尿了些许在地上，而他出了汗的脸一瞬间憋得通红。菲尔嘿嘿笑着说了声抱歉, 回了更衣室。

大部分队友和教练们都回来了。菲尔坐下后才想起忘记洗手了。他在球裤上蹭了蹭, 一边蹭一边拿眼睛瞟旁边的雅各布。该死, 看上去就连Jake这个铁肺也累得够呛。菲尔拿胳膊肘拱了拱雅各布，“嘿Jake，你知道国际米兰的更衣室很寒酸吗？就在那边……我他妈还以为那两个队是共用一个更衣室的。”

雅各布没抬头，笑着回了一句，“蠢蛋，就算他们共用一个球场，更衣室当然是各用各的。还有，别他妈用你沾了尿的手碰我。”

第二队长的话被旁边队友听到都笑了起来。菲尔也干干笑着，竟没再说话。肾上腺素依然在冲击着他的大脑。

菲尔往后仰了仰，任由汗紧贴着球衣。他闭上眼，他知道老板马上就要开始说话，战术布置以及激励演讲，在那之前，可能只有一分钟，他想让心跳缓一缓。

时间是5月12日晚，8:35。地点是米兰，圣西罗球场。距离欧冠半决赛第一回合的比赛已经过去整整八天。

菲尔不知道八天前在新女王公园的那个夜晚身边的这些队友和教练们是如何度过十五分钟的中场休息的。他他妈的那时候在BT Sport的演播室里。

里奥-费迪南德、史蒂夫-杰拉德以及加里-莱因克尔的声音在那时比迈克尔-沃伦的声音还要让人烦躁。他极力压抑着情绪跟着他们一起分析上半场的精彩瞬间。

“派特上半场踢得很好，如果一开场那个球就进了的话，现在局势可能完全不一样。”噢他妈的这是句废话。

“本杰明，我觉得他身体可能有些不舒服，我不确定，我是说大家都知道他能做出很优雅的转身和过人，但在这个上半场一次都没有。”后来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汉斯，我必须得说，他是英雄，那个点球他扑的太棒了！！”菲尔-比斯利不是小气的男人，即便汉斯-巴赫迈尔有些仗着块头大过他，时不时“欺负”他，他还是愿意对他奉上“英雄”这个词。

“伊恩，我们的队长，全世界最好的队长。当他在场上，你会觉得什么都不用担心。”是的，真的是这样。红头发的苏格兰人，虽然他从未说过，也许他妈的以后也不会说，但菲尔-比斯利爱伊恩-帕克。

“Jake，Jake，噢这家伙，他的跑动覆盖有着无可替代的战术作用。”Jake在场上的时候确实是英格兰硬汉。不过他才不会告诉纽卡斯尔人这个。

“约翰，没错，看上去他犯了一些错误，但他只是一个人，他没法兼顾所有区域的攻防。”别再纹身了，北爱小子……菲尔有时候觉得看着约翰眼花。

“冈萨洛吗？他这个赛季踢得很好，他跟子翔是不同类型的左后卫。”菲尔其实搞不太清楚两人到底有哪些不同。

“格伦在我心里就是世界上最好的中卫。”虽然平日里很害羞，话也不多。可有时候在场上似乎也是硬汉？噢该死的，硬汉这词越来越廉价了。

“JT有些犹豫，但他是一名好中卫。我作为前锋可不想被他缠上。”这是个不折不扣的谎言。可JT是哥们。

“莱昂和亨克肯定都很想念我。”当时说完这句话，菲尔陷入了沉默。他明白了一件事，不仅莱昂和亨克会想念他，派特和本也会想念他。

最想念自己的应该是老板。真他妈该死。菲尔不懂得太多的足球战术，但他能看出来AC米兰那个奇奇怪怪的防守体系，他这种类型的前锋在场上，可能会有奇效。他可以让那个什么萨巴蒂尼屁股疼！！对付那种家伙，哼，就他妈不能让他舒坦。莱昂、亨克、派特和本杰明都他妈太温柔了。脏活还是得他菲尔-比斯利来干。

可惜那时球队0:1落后，菲尔-比斯利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坐在直播包厢里说那些废话。

糟糕的消息不仅于此，后来莱因克尔、费迪南德和杰拉德开始分析开场时AC米兰主帅到底对老板说了什么。社交媒体上都炸锅了。人们猜了个大概。菲尔也认同他们的猜测。

马西莫-罗马诺说：“我希望这不是你在这片球场的最后一场欧冠比赛，黑桃女王。”

意大利人叫出那声“黑桃女王”时嘴角有着明显的嘲讽。可那不是重点，他妈的根本不是。

“菲尔，你很累吗？”

这一声像是从脑后传来又像是幻觉，菲尔缓缓睁开眼，看到队医站在自己身前。他仍是仰着，表情有些无赖地看向那张漂亮的脸，歪着嘴扯出一点笑，道，“嘿，A-bomb，我可是浩克。我永远不会累。”

爱丽丝上下打量着菲尔，目光很是认真，语气也是，“需要按摩吗？”

菲尔摇头说谢谢，爱丽丝只犹豫了一下马上转向别的队友。菲尔倾斜了一点身体，望向更衣室里的另外一个女性。她还在跟其他教练们商讨细节。她可能也很热，一进更衣室就把外套脱了，现在上身只穿着件白衬衫，袖子也卷了起来。是典型的职业女性模样。

缇娜和丽兹一点儿都不一样。菲尔想。他这么想着目光往旁边飘了飘。噪音下，伊恩和派特的对话钻进了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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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妈的那小子现在倒是悠闲。”伊恩一边拆能量棒的包装纸一边笑骂了句。

皇马昨晚在斯坦福桥已经淘汰切尔西，拿到了2020-2021欧冠决赛的门票。今晨伊恩在酒店里一早醒来接到的电话不是来自妻子凯特的，而是来自皇马主力左后卫的。

子翔在电话里扯着嗓子兴奋地告诉伊恩，他今晚将会到圣西罗观看比赛，而且尼克-弗洛雷斯及其助教，还有皮埃尔-荣凯也会一起。伊恩当时就在电话里吼“你们全队都来是吗？”，子翔马上在电话里笑呵呵地说“只有我们四个”，就像听不懂伊恩的讽刺似的。

其实，伊恩是有些羡慕的。那种暂时拿掉压力的轻松与晋级欧冠决赛的喜悦，他还没有体会到。

不过与皇马一样，QPR在联赛里已经没有压力。球队在上周六3:1客场击败西汉姆联。派特出场了45分钟，打进一球，下半场被换下。另外两个进球由亨克和莱昂打进。那场比赛后QPR已经达到93分，在少赛一场的情况下领先第二名切尔西达到6分，由于净胜球方面的巨大鸿沟，QPR事实上已经锁定了英超冠军，尽管理论上还没有。

伊恩把包装纸往旁边拨了拨，一边咬了一口能量棒，一边朝派崔克看了过去。他身边的挚友大概太热了，已经把球衣给脱了，现在光着上身盯着地板不知道在想什么。更衣室里杂七杂八的声音太多，伊恩不确定派特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之前的那句话。

“子翔、皮埃尔都在看台上看着我们。”派崔克突然开口，但没有抬头，他声音低缓，听不出情绪。他顿了顿，补充，“还有尼古拉斯和他的助手。”

伊恩吞下食物，抿了抿嘴，不确定这时应该拿出队长的架势严肃一些还是用惯常的语气说话，于是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别扭。“派特，嘿，你现在需要专注。弗洛雷斯不是来看你的缇娜的，他是来看他的决赛对手的。”

派崔克低低笑了一声，转头看向苏格兰人。“我他妈当然知道。”脸上的表情透着不可思议，仿佛不敢相信伊恩会那么想。

伊恩看他这幅模样，放了心，顿了顿，又道，“子翔在决赛等着我们。”

“不然？那蠢蛋难道支持AC米兰么？”派崔克撇了撇嘴，拿拳头推了一下伊恩的肩膀。

伊恩一乐，“他敢！我们一起揍得他这辈子都没法睡姑娘。”

“那他妈不如杀了他。”汉斯突然接道。

伊恩于是听到了派崔克的笑声，他感到安心。这么多年，他们从预备队一起走过来，只有上个赛季他是孤独的。其他时候，要么子翔在身侧，要么派特在身侧，尽管苏格兰人最怀念三人都在的时光，但世间没有那么多完美的故事，现在这样，他已经感激不尽。再说了，不能厚此薄彼，还有汉斯那小子。

伊恩抬了抬头，克里斯汀拿着她的小本子站到了中间。

不是八天前的那个中场休息了。伊恩想。

其实，八天前第一回合的比赛算不上一场噩梦。那更像什么呢？更像半梦半醒间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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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杰明的汗珠滴到地板上，更衣室里弥漫着汗臭。这个客场更衣室让人有压迫感。但相较一些英超球队的客队更衣室而言，圣西罗的已然没什么可挑剔。他拿毛巾擦了擦汗。心跳仍是太快了。这种紧张感前所未有，除了有时候跟她在一起或者想着她时……但这不是一回事。

本杰明放下毛巾，像所有队友一样看向她，等待她说话。

更衣室里已经彻底安静下来。

后背不疼了。本杰明稍稍调整了一下坐姿，喘了口气。是的，一点儿也不疼了。

而在新女王公园进行的下半时比赛，他还是疼了好几回。

那个下半场，AC米兰依然用近乎完美的防守组织困扰着球队。不过，米兰向前的尝试增加了不少。那其实会给他们带来一些风险，因为前插的球员变多之后会影响到防守质量。

显然，那时马西莫-罗马诺想要在新女王公园再下一城，扩大优势。

她则站在新女王公园的场边不断地发出指示，与那个上半场的她截然不同。他听到她喊“本，稍微回撤一些，跟约翰靠近”，于是他回撤帮助约翰卡住阿扎尔身侧。

AC米兰加强进攻的迹象只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就因为体能的下降而回落了。但除了体能，还有一些其他因素。

科瓦西奇和伊恩的一次碰撞，前者倒地不起需要接受治疗。在那个间隙，他再次向边线看过去，助教正在不停地对她说着什么。

然后，她马上又向他招手，同时也向派特招手，叫他们过去。

她的话不多，主要是路易斯先生在说。直到第四官员过来干涉，要求只能有一个人来给球员下指示。她才接过了话头。

他们后来的比赛思路转变了，不再追求以冒险的方式进行渗透和强行突破，而是以本杰明自己为轴，改变阵型和打法，进行控制和调动。他和派特那场下半时的状态都比上半时好。进攻上的多次尝试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可惜没能获得一个好的结果。

之后的比赛，马西莫-罗马诺开始陆续换上洛卡特里、米林科维奇-萨维奇等人加强跑动和对抗，意在巩固防守。那场比赛的最后十分钟里，派特有两次射门机会很有威胁，另外莱昂也有过一次不错的头球抢点。

但球队最终还是输掉了那场比赛。哨音响起的那一刻，本杰明脑中回响起她说的话。他明白了一件事，她赌的是在米兰的第二回合。他只是没想到回到更衣室所有人必须面对另外一件事。

马西莫在赛前跟她说了一句话。只有那句马西莫没有用手遮挡嘴唇。

“我希望这不是你在这片球场的最后一场欧冠，黑桃女王。”

本杰明后来才知道中场休息时那句话就已经点燃了全世界的足球媒体。克里斯汀-陆要离开QPR？她不是在赛季初刚刚加盟吗？各种猜测在赛后更多地出现，甚至即刻形成了球迷之间的互相嘲讽和谩骂。

而他跟所有队友一样，直到回到更衣室才明白谢场时为何有球迷在不停向她呼喊着要她留下。

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给出一个确切的消息，她却早早去了赛后新闻发布会。于是派特成了所有人的询问对象。派特阴沉着脸说是马西莫的阴谋。有些队友信了，但本杰明一个词都不信。只是他也无法判断派特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那件事没有持续发酵，等到不少队友从淋浴间出来，消息再一次更新。